仓鼠茶

自娱自乐型选手

【DV】误杀(2)

 #私设如山,应该算是3DV 

#又名血腥爱情故事(不是


【-?-】


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里是蓝到不像话的天空,和白白茫茫的光一起打在视网膜上让人有种轻微的眩晕感,他站在废弃的地下通道出口,周围的建筑似乎是即将被拆掉的老旧工厂,坑坑洼洼的墙面翘起即将脱落的墙皮,风一吹就不堪重负地飘成了碎末,还算平整的几处则是被人用喷漆喷上了五颜六色的涂鸦。


毫不吝啬地泼洒着鲜艳的颜料,像是小年轻一般用肆意张扬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青春与叛逆,他眯起眼睛,在大面积的红色中辨认出了歪歪扭扭用黑色写成的“The End Of The Fucking World”,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宛如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将整个画面分割成两半。


只用几眼就知道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破破烂烂的废墟和荒凉颓废的车站显然也达不到让他驻足观赏的美景的标准,视线转了一圈又回到正前方,于是便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的蓝色背影。


但丁应该愣在原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风将碎发吹得上下翻飞,他走到那人身边,正正好好是两个人并肩而立的距离,他听见自己说,觉得无聊了?


对方偏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里难以读懂的情绪真叫人退却,但他却像是抓住了可趁之机,扒拉着这人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就要凑过去,荆棘花纹的刺绣痒痒地扎在手心里,对方被他压得微微后倾,似乎觉得这种被搂住的姿势太过弱势,又硬生生截住了后退半步的动作,反手用刀鞘把他的手拍开。


疼痛让手背泛起红色,他不管不顾地把头埋进了那人的脖颈,胡乱蹭着连领结都快要弄开来,鼻腔里是不同于想象中清冷肃杀的温热气息,他的嘴唇碰到了一小块皮肤,对方微不可见地紧绷了一瞬,又很慢很慢地放松下来。


风吹日晒生了锈的铁轨还没有周围疯长的杂草高,远处是与天边融为一色的海面,虽然不知道这条费大力气修建的伴海火车路线为什么会荒废成这样,但不难想象还在运行时坐在上面的乘客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色,白色货轮行驶在水平线上的天空前,他维持着抱紧对方的姿势,低头去看两人脚下只有一步之遥的海面。


不透明的海水只在光线渗入的表面呈现着淡淡的光晕,一片被风吹来的落叶光闪闪地打着转,犹如水中动作迟缓的生物,慢慢悠悠翻卷着沉入了看不到的更深处。


泛起的涟漪模糊了倒影,但丁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只知道大概是这具身体主人的人伸出手去触碰着怀里这人的脸,对方眨了一下眼睛,转动着眼球看向了他,这个距离下他似乎能看到那双眼睛表面晃动着的倒影,像是有薄薄的一层水,瞳仁异常澄澈,几乎可以透过它看到对面的世界,被深邃的森林与冰川覆盖,一如远古冰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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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出的魔力如同红色的、星星点点的粒子光晕,轻巧地围着他们,他以不容置疑的力量温柔地压制住了那些下意识竖起的蓝色利剑,抚摸脸颊的力度犹如安抚,他吻着对方的嘴唇,然后用化为利爪的左手刺穿了怀中人的胸口。


血飞溅到铁轨上,对方的瞳孔微微颤动着,苍白的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抓过几次后便想要去拿另一只手中的刀,萦绕在刀鞘上的蓝色魔力极快地闪现着电流交错一般的光,却还没等够到就在中途被捉住了手腕,属于恶魔的尖爪扣住对方脆弱的手腕关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被挤压错位的声音。


他以一种没有控制好的、极大的力道把那人压在了地上,于是那些流出来的血沿着高低起伏的石头路面,顺势蔓延到了更远的地方,不同于但丁曾经斩杀的恶魔那种褐色的混浊的稠糊糊的血,鲜红的血从蓝色的风衣渗出,不绝如缕犹如一条条红线,顺着石缝往下流,将对方瘫软的躯体与那些铺落在地上的树叶和杂草连在一起,溢出的魔力四散着,那些干枯发黄的植物仿佛在汲取着对方逐渐溃散的生命力,它们由枯败变得鲜红,而怀中人的脸也渐渐变得苍白透明。


在枫叶般鲜红的颜色里,他去看被自己撕裂的胸腔,一根根数着那些勾勒出美丽曲线的肋骨,在念到第二和第五之间时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器官,半魔顽强的生命力让它还在跳动,一下一下地起伏,像在空气中活生生地呼吸着。

仿佛真正化身为了暴虐冷血的恶魔,他粗重地喘息,混杂着金属鳞甲的摩擦声,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他的耳朵听见对方紊乱的呼吸,高涨的体温,下落的冷汗,一切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种食欲疯涨的错觉,他感觉自己既冷静又疯狂,他想要立即剖开对方的心脏,埋下头去吮吸其中温暖的血流,又想要抬起那张垂死美丽的脸,再次讨要一个亲吻。


于是他没犹豫一会儿就这么做了。


低下头去亲吻对方的时候不知道是比之前容易还是困难,濒死的人用最后一点力气咬了他,却只能算是不痛不痒地磕在舌头上,带来一点点发麻的感觉,他专心致志地把对方吐出来的血重新涂抹到两个人的口腔里,在那人的嘴唇间,但丁想起了五月石榴开出的红色的花。


不可置信的神情与后知后觉的愤怒一起消失在慢慢垂下的眼眸里,长长的睫毛掩住瞳孔,却还是有极浅的一点蓝色从那双半闭半合的眼睛里露了出来,他搂着肩膀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散发着岩浆般的热量几乎快要将皮肤灼伤,他亲吻那人的额头,在一片寂静中去摸对方的手,执着地要摆出十指相扣的姿势。


不合时宜地想到书里的戏剧,跳完一曲七纱重舞的少女满心欢喜地捧着爱慕之人的头颅,喃喃地述说爱语,一道月光透射出来,她沐浴在银色的光线之中,如痴如醉地啃食着已经冰凉的嘴唇,但丁在舌尖品尝到了苦味,不知道是血的滋味还是别的什么,而在故事的开始,希罗底的侍从高声警告,她像是死去的人,她的行动迟缓,不要再注视着她……可怕的事情可能发生。


耳中似乎听到了同样的低语,不知道是想把人拽出来还是更深地推进这梦境一般忽明忽暗的世界里,那个声音说,他就像是从坟墓里复活的人,他就像是具行尸走肉,你能想象他的外表居然充满了死亡的意味吗?


余光瞥见了依旧平静的水面,明明才发生过一场动静不小的搏斗,这次似乎却是连一点波澜都没有了,倾注而下的阳光定格了这场光天化日之下的谋杀、以及依旧相互依靠着的两具躯体,透过水面,但丁看见维吉尔被一只红色的恶魔抱在怀里。


布满鳞甲的脸上辨认不出表情,作为人类时的五官大概也随着魔化走了样,宽大的暗红色翅膀撕开湛蓝的天空,像是要把两人与外界彻彻底底地隔绝开,上面的魔纹如同波纹般起伏,这一瞬间,但丁的视线仿佛在一层层的疯狂圈状线条中,见到一簇非常巨大、如血色般赤红的红焰正在燃烧。


【-AM-06:18-】


首先感觉到的是痛楚。瞬间像是脑袋被死死勒住一般的剧痛,接着便是以太阳穴为中心的隐隐钝痛,但丁闭着眼睛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去卫生间的路上差点撞翻了落地的衣架,没开灯的房间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暗色里,光着脚踩上瓷砖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没穿鞋子,但也没感觉到冷,只是在拧开水龙头由小变大的水流过手心时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随后便用手接着捧起来扑在了脸上。


冰冰凉凉的液体拂过眼皮,从眼眶顺着往下淌,前一天喝下的酒精或许是能给予人一个美丽的梦境,还有那片刻的麻痹与宁静,但随着而来的宿醉折磨犹如钝刀子割肉,但丁揉着额角,已经有些后悔昨天灌下的那些玩意儿,喝下去的酒早就顺顺利利地进了胃里,却仿佛有无法下咽的什么东西如鲠在喉,在口腔中肆意传播着令人极度不快的苦涩。


疼痛以固定的频率袭来,他撑着盥洗池关上水,看着光滑的水池面时忍不住想到路边寄生在其他树上的植物,现在在他的脑袋里似乎藏着这么一株,根茎伸展着牢牢地缠住被选中的倒霉蛋,贪婪索取的同时把疼痛压缩输送到大脑的每一处,沿着头盖骨扩散。


有些犹豫要不要学见到过的醉汉那样痛痛快快地吐一场,原本烂醉如泥地躺在街边,但吐出来之后就能晃晃悠悠找到回去的路,他这么想着,但试着张了张嘴还是干脆地就作罢了,无论如何半魔的消化系统总归是比人类要强上不少,现在能吐出来的大概只有胃酸和唾液,这也并不会让他好受起来。

想到这点不知道为何忽然有点苦恼,就跟当初夜里失眠还去药店买了点安眠药试试的时候一样,第一天他按照医生的话认认真真地数出相应的片数,伴着干净的温水吞下然后闭上眼睛清醒着到了天亮,于是第二天他数完应该服用的又多拿了一片放在手心里,可惜直到那个白色药瓶飞快地见了底,他依旧没能睡着。


额前的刘海在视线里晃来晃去,打湿了后便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他用手抓着随意地梳到了脑后,看着镜子里撩起的头发下面露出的额头,但丁想了想,又更低地压下眉毛扯平嘴角做出皱眉的样子,他满意地左右看了看,随后对着里面的人愉快地道了句早安。


他来到楼下,正准备从门口的衣架上取下外套时听见了电话的铃声,来自那台样式仿古的座机,接通之后他轻快地先说你好,而那边的人也回答说这么早打扰了,但丁听出来对方的声音,那是几天之前他曾经找过的占卜者。


黑色与紫色帐子的算命摊,白发的恶魔猎人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踏进这种地方,人类总是喜欢预测自己那光明如烂前途无可限量的未来——总归是和我不同,但丁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腿迈了进去。

摊子内黑蒙蒙一片,眼睛适应光线后他看到一个女人坐在角落,面前有颗淡紫色的水晶球,要说如果有什么阻止了他从这个挂着招摇撞骗牌子的地方立刻退出去,那大概就是漂浮在球体周围的淡淡魔力了,他在对方面前摆好的给来访者的小垫子上坐下,拘束地缩着两条腿以免一不小心踹翻了那张低矮的茶几,察觉有人进来,女人黯淡的眼睛陡然睁开,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容露出一个微笑,她说,欢迎。又问他,想预知未来还是想诅咒过去?


明明看起来是失明的样子却还是准确无误地将脸朝向了他的方向,但丁回答说都不是。抱着手臂垂眸思索着,他跟对方说,我想问梦境。

想要解梦吗?女人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点红唇,但丁笑了笑又说不是。


我想问的是,人有可能梦见了真实发生的事情吗?甚至不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就像是旁观者一样被告知的感觉。也不能说是旁观者吧,起码在梦里还是有实体的,但那种依附在旁人身上又没法控制身体的感觉可真令人不爽。


对方于是就问他梦见了什么。


但丁坐在那里,挂在他头顶上的白炽灯那白晃晃的表面上,细细密密的灰尘映着朦胧的黑暗,他说,我看见有人杀了我的哥哥。


第一次时他还以为是噩梦腻烦了那一场又一场肆意燃烧的大火和将木纹染成暗沉色泽的窒息浓烟来折磨他,于是以VIP客户的优待又准备了另一个附赠的梦,冷汗淋漓醒来的时候但丁承认自己有点被吓住,他捂着脸从沙发上坐起来,望向窗外时天色已经是黄昏,悬挂在天花板的风扇无声无息地转着,于是一条一条相互交错的光与影也跟着在地上来回晃动。

回忆着梦里的情形,不知怎么首先嘲讽想到的是维吉尔原来也会和什么人接吻吗,要知道初见面时可爱的弟弟只不过说了一句要不要来个久别重逢的亲亲,对方就二话不说用武力狠狠收拾了他一顿,半点没留情。

至于后面躺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在当时倒是没有激起多少担忧,林林总总这么多年都如此浑浑噩噩地活着,杀过的恶魔数量不算少,鲜血撒得跟凶杀案现场一样的场景更是见多了,站起来的时候他心里面想着自己应该是把曾经见过的几个画面弄混了,噩梦又擅作主张地将它们套在了总让他担忧的人身上,说到底这才是噩梦正儿八经爱干的事,从前总梦到过去大概是因为过去对他来说才是痛苦的回忆,过去是关于焦躁、无能为力、软弱的不吉的噩梦。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定那是真实的?女人谨慎地措着辞,似乎惊异于对方话题描述的急转直下,面前的男人没有显现出丝毫的魔力,她有些拿不准对方是人类还是更加强大的恶魔。


次数多了就意识到了吧。他说。


一次一次越发清晰的梦境总会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那已经是某段真实记忆的不断闪回而非虚构,拂晓时分他梦见不吉祥的喜鹊聚在胸前,用扑打着的翅膀盖住了他的嘴,在视野里铺天盖地的黑色羽毛里,他看清了什么东西,印在破烂生锈的集装箱铁皮上,风吹雨淋到末尾的字母都已经模糊掉,但还是能辨认出那行字的信息,那是一个地名。


查找到那个地方倒也不算很困难,知道确切方位后但丁还有点诧异,居然离的并不远,至少没有像一开始以为的在某个不知名的废弃小岛,又或者干脆只是虚拟游戏里面遭遇生化病毒洗劫后直接被炸毁的某座以动物命名的城市——事实上,他只用走到事务所斜对面的公交站台,等候一班时刻表上每隔二十分钟发来一趟的公交巴士就行。


购买单程票的话要花八十美分,往返票价则是更加划算一些的一美元二十五美分,他坐到离终点站还差两站的地方下车,手上还拿着免费领取到的巴士游玩地图,剩下的路则是要步行穿过一些荒凉的废弃建筑,快要接近时便看到了被横七竖八铁丝网和铁栏门圈住的通道口。

看来即使是废弃的轨道,但因为靠海的缘故还是依旧不准人随意进入啊,啧,明明把不要的集装箱和其他垃圾都一股脑地往里面扔,边这么想着边来回踱了两圈,他最终选择蹬着墙壁先攀上了临近建筑的外围阳台,踩着不知道是水管道还是燃气管道的东西爬到屋顶,挺直了身体站在一览无余的空荡景色下,他看见与梦里一模一样的天空与海面。


在那里找到了什么痕迹吗?女人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角落里的香薰安安静静地在燃烧,余烬沉甸甸地倒下来,白烟缭绕着漂浮升空,昏暗的光线下袍子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和红唇完美地近乎妖异。


血迹算吗,用人类的说法应该是要收集一些带到什么地方检测,不过恶魔之间另有别的辨认方法,比如我们的嗅觉都很灵敏,不是吗。他意有所指地抬头,手指交错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香炉里的火光抖了两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他微笑着建议对方换个更好闻的气味,或者说,别把这种小花招用在他身上。


被看破了伎俩的女人僵硬了一瞬,她向但丁承认是自己的过度好奇和冒犯,那香薰里面有一些放松心神卸下心防的东西,实际上是给那些被好奇心驱使着走进来想要占卜的少男少女准备的,含有的魔力其实很微弱,但丁对她着重强调着的没有伤害不置可否,只在对方又说到正题时才又重新抬起眼睛看了过去。


你们的魔力本是同源,气息也是相同的,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在之前的什么时候就已经建立了链接,那些…画面属于被动传输过来的东西,或许刚好就阴差阳错地呈现在了梦境中。

女人这么说道,显然也不确定极了,想来要立刻得到答案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他瞧着对方面前的水晶球,看起来像是烟雾的东西缓慢地流动起来,时而像一个分不出形状的虚点,在里面旋转,画圆圈,时而又像是某种张开翅膀的生物,把划过的地方全部归于自己的地盘。


总而言之只得到了含糊的答复,对方承诺有了新的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但丁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其实对他来说只要确认那确实有是现实回忆画面的可能就够了,起码不是追着虚无缥缈的幻影,他苦中作乐地想。


掀开挂着的帘子要往外面走的时候对方又出声叫住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末了告诉他说,过分相似的魔力总会在主人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擅自去找熟悉的路,这也是为什么血脉之间的吸引力在恶魔中会前所未有的强,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去找相似的人问问。


毕竟血缘这种东西,没有切身体会的人说出来的不过都是连蒙带猜的夸谈罢了。她说。


从昏暗的地方走出来还是下意识地先闭了下眼睛,天空蓝得连一片云都没有,他背着装在大提琴盒子里的叛逆走在街上,再加上搭配着的靴子和敞胸风衣,奇奇怪怪的模样像是不拘一格的流浪艺人,那天的天气大概确实很好,迎面吹过来的风里都夹着阳光的气息,都说好的天气会让人心情变得愉快,于是当他分出一点余光去看那些身边经过的人的时候,理所当然地看到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的痕迹。


血缘关系,在舌尖兀自品味着这个词,像是忽然尝到了滴落在雪地上的红血,又冷又涩,他想即使亲人和亲人之间关系大概也是各种各样的,在人类世界的长久以来不说已经见识过人生百态,但看到过的事情也算是多种多样,他见过因为与父母相处得太差而希望父母去死的子女,也见过用最恶毒语言攻击孩子的父母,说到底,这个世界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跟亲人与亲人之间的爱并不是绝对的一样,无从得知有些人如果不是亲人关系,而是变成普普通通的陌生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怎样。


他和维吉尔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除了脸没有一点点相似,除了吵闹与打架几乎没有心平气和交流的时候,差别大到似乎根本就不应该相遇,更不应该被所谓的血缘关系绑在一起,成为羁绊着彼此命运的双子。


七八岁的孩童都有什么爱好尚且不知,年幼的半魔爱干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兄长身上消耗掉那些过人的精力,他们能因为忽然在某个时刻对彼此的看不惯而大打出手,然后挂着被对方揍出来的淤青和鼻血灰溜溜地蹲到水龙头边等着去洗脸,因为妈妈说过打架不能见血。


他看不惯哥哥波澜不惊的样子,连带着被对方摊开在手指间的书页都跟着讨厌起来,有时候也会讽刺地想这人果然就应该过在不知道哪座塔里被娇生惯养着的小王子的日子,喜欢边角烫着精致金纹的书本,喜欢造型别致小巧的下午茶点,最好还是摆在同样漂亮的餐具碟子里,短靴一尘不染,每根带子都交错得整洁极了,黑衬衫也是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银白色的头发微微翘起,看着就是柔软好摸样子。


完完全全都是和他不同的样子,但丁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总对那些乏味的东西报以如此多的兴趣与热情,明明书里面的诗句不会动也不会笑,就像读到一句赞美花儿的句子并不能让人切实闻到花儿的芳香,无趣极了。


也不是没有硬凑到兄长的身边,然后撒娇打滚着要求对方陪陪他的时候,有选择的话他其实希望维吉尔能主动接受来自弟弟的玩耍邀请,也许他们俩可以先去花园里转转,他前两天在角落的一棵椿树上发现了一窝新生的黄莺,那些才搬进来的鸟儿邻居还会唱好听的歌。

可是等他兴高采烈地描述完,站在那里等着心心念念的哥哥的回答,对方却只是抬起头,眼珠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皱起眉毛露出来的表情像是因为被什么东西打扰到而感到不高兴,然后跟他说,你不能随便找点自己一个人能干的事情消磨时间吗。


但丁就想,哦,行吧。

然后他跳起来抢了对方的书,转头塞到了一个不知道是沙发垫底下还是电视机柜最里面的地方,总之就是让他哥哥轻易找不到的地方,把维吉尔气得骂他,说他是烦人精,是讨厌鬼。


他当时就在想,你为什么要生气呢?既然你不肯分出时间来陪我玩,那我只好做一些相应的事情来争取啦,这明明都是你自己的错,作为哥哥你就应该要陪我打架,因为我们就只有彼此了啊,所以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双亲中的母亲给予了他们与人类一样的外表,不同于需要用魔力专门幻化出外壳的父亲,他们自降生起就是寻常孩童的模样,但流淌在体内的恶魔血液却又注定了这种寻常只能是表面上的寻常,他曾经趴在母亲的膝头,皱着一张小脸问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我也想玩躲避球,他不开心地说。

伊娃美丽的脸上出现一丝微不可见的忧郁,她温柔地抚摸着小儿子的发顶,但丁被摸得舒服极了,他喜欢妈妈身上的味道,那包含着一切所能想象到的美好的事物,偶尔被允许多吃一块的糖果、冬天温暖的壁炉、圣诞节地毯上用彩色缎带包装好的礼物,于是他闭着眼睛,就差发出呼噜呼噜的满足的声音。


与此同时母亲轻柔的话语传到了耳边,她说如果想要找人陪你玩,或许可以去问问维吉尔,但是,不准用耍赖的方式欺负你的哥哥。


不论如何都成为了区别于普通人的存在,他们是人群里的异类,但又是彼此唯一的同类,就算是再不同再排斥,能理解相互处境的也终究只有对方,从小时候到现在似乎就一直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


曾经自以为是八岁的那场大火毁了他期待未来的能力,燃烧的烈焰熄灭后是连血都冷下来的孤独与寂寞,当他处于人群中时,能够那么自然、如鱼得水地与形形色色的人交流,觥筹交错间的谈笑声甚至称得上是吵闹,可是当他从人群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周身的热闹气氛又仿佛迅速降温般被抽离,像是忽然感觉到了疲惫,显现出一种旁观者的冷漠态度。


无法与其他人建立正常的联系,换句话说就是无法被任何人拉住,他行走在看不见前路的黑夜中,牵在胳膊上的那根线断过,然后随着维吉尔的出现再次将两个人连接在了一起,那纤细如蛛丝的线,缠绕在皮肤上的力度不至于紧到压迫血管让整只手臂因为血液不流通而坏死,也不至于太松导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转身就滑落开掉,似乎就只是一个刚刚好在每次抬手间都会拽住他、轻轻提醒着他这份联系并没有消失的存在。


一切都只是刚刚好,直到现在,他感觉到那根曾经拽紧的线再次断开了,从此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与他血缘相近的人,无论他想要去往何处,向上攀升又或是向下坠落,全无束缚,这是何等地畅快淋漓,又是何等地悲苦孤寂。


“……就是这样了,其他的更多信息抱歉更我也没有丝毫的头绪。”


女人这么说着,于电话里轻声地道着歉,但丁昏昏噩噩地揉着太阳穴,开口表示感谢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一手握着电话,又伸出另一只手打开冰箱,弯下腰往里面望进去还有好几瓶密封没开的纯净水,他拿出来一瓶,又在厨房找到一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干净的水。


咽下去的时候还是混着嘴里面淡淡的苦味,他把杯子放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放回原位,重新走回大厅然后挂上了已经结束通话的电话听筒,桌上散落着前一晚留下的酒瓶,勉强还立着的几个底部剩了浅浅的一点琥珀色液体,倒下来的则是彻彻底底地空空如也,不知道是当时就喝光了还是后面喂给了地板。


丁零当啷地把酒瓶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桌面上果不其然还剩一块贝壳大小的酒渍,但丁只是稍微扫了一眼之后便果断地准备随他去了,他并不准备把时间全部花在打扫上面,今天有今天的安排。


边这样想着边慢悠悠地行动起来,路过沙发时他又发现自己不但是把自己和屋子一起搞得乱七八糟,还亮着光的电视机更是叽叽喳喳地响了彻夜,现在里面的访谈节目已经结束,将头发梳成标准背头的主持人故作姿态地正了正领结,拿起稿子宣布接下来是早间新闻时间。


附近建筑顶楼的老式吊钟很是应景地忽然被敲响,他安静地等着这钟声敲了七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把电视机关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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